打开清代宫廷历史的又一扇窗口——评《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一辑

  由朱家溍先生选编、紫禁城出版社出版的《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一辑为“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系列丛书之第一种。
  养心殿造办处是清朝内务府管辖下的一个独立机构,主要负责制造和贮存皇帝御用的金器、玉器、铜器、珐琅器、玻璃器、绘画、舆图及武器盔甲等物。该机构始创于康熙初年,因最初设置于紫禁城内的养心殿,故名。造办处之下设有画作、裱作、珐琅作、漆作、木作、杂活作、铜作、牙作、炮枪作、累丝作、玻璃厂等各种作坊。各作的设置并非始终如一,而是根据当时的需要有增有减,有分有并。譬如雍正皇帝的视力不佳,需要配戴眼镜,于是便增设了眼镜作。
  造办处虽然在编制上属于内务府,但却具有特殊性。按照《大清会典》的定制,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官秩为正二品,而造办处的管理大臣则往往由皇帝特选亲王或内廷行走的一品大员来担任,相当于由皇帝直接指挥。造办处成做的活计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例作,即年节(元旦、春节、万寿节、千秋节等)的例贡及日常的活计;二是命作,即遵照皇帝的旨意进行制作。皇帝常常亲自参与设计,在尺寸、款式、颜色、用料的标准上有所要求。先画样呈览,提出意见,改正审定后方允制作。档案对这些都有忠实的记录,如雍正皇帝口谕:“先前做过的三足珐琅马蹄炉与通身的花纹对的不准,今改做四足,与通身的花样对准”;“美人头大了,另改画,下颏、肩膀俱要衬合着画”;“白地红龙玉壶春瓶上红龙画得甚好,但龙尾不甚爽利”;“菊花瓣画单了,嗣后照千层叠落花瓣画”。这些都非常典型地体现了皇帝的个人意趣。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有大量造办处的有关档册,满、汉文并存。康熙朝因处于清代初创时期,故未见汉文档传世,从雍正朝始留存汉文档册。这些档案浩如烟海,查找起来十分困难。朱家溍先生从20世纪60年代便注意到档案资料在研究宫廷历史、鉴定文物年代和恢复清宫原状陈设等工作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而不惮劳苦,历经几年进行抄录收集。90年代后,他不顾身兼数职、工作繁重且年事已高,又将部分档案一笔一划地亲自誊录,加以整理标点。现已出版的此套丛书的第一辑系雍正元年至十三年(1723—1735年)间有关雍正皇帝对养心殿造办处的谕旨和管理人员的奏事记录,全部由朱家溍先生亲自选辑、标点而成,极大地方便了读者的使用。
  本书具有以下特色:
  第一,谕旨和奏事的时间顺序强,活计制作的过程清晰:本书采用编年体,每年先录管理大臣、管理官员及管理情况,以次为各作成做活计的情况。真实地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由某位大臣或太监,奉皇帝的旨意,设计、制作某件器物,最终完成呈览,陈设在某个殿堂的经过。
  第二,书中选取的一些文物与档案记载的活计能够对号入座:清宫遗存的大量文物都与档案记录相吻合,通过比对,可明白无误地知道具体的制作朝代、年代,甚至某月初几,工匠是何许人,最终确立了它们作为标准器的无可动摇的地位,大大提高了文物鉴定的准确性。本书特选了雍正朝传世的30余件文物作为彩色插图,内容包括室内陈设、绘画、印玺、漆器、玻璃器、金属胎珐琅器、瓷器、家具诸多种类,附录相关的档案内容作为图版说明。如“(雍正三年)五月二十二日怡亲王谕:照洋漆鸭蛋式壶样做珐琅壶一对。遵此。于十月二十九日做得铜胎珐琅鸭蛋式壶一对。员外郎海望呈进讫。奉旨:但花纹不好些。钦此。”档案中提及的“鸭蛋式壶”即黑漆描金山水纹执壶,“铜胎珐琅鸭蛋式壶”即画珐琅花卉纹寿字卤壶。此次将这两件文物一并选取,相对刊出,直观地表明了档案的价值所在,成为本书的特色之一。
  第三,阅读本书,可发现历史细节,使正史变得生动有趣:本书首次大量披露秘藏清宫的档案资料,其中有许多正史无载的枝节末梢。细读此书,可以得到许多新的史料,对研究历史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如正史中的雍正皇帝有着正襟危坐、刚愎自用、喜怒无常的不佳形象,而档案中的皇帝一旦对其喜爱的物品连夸“甚好”,工匠便能得到赏银十两或赐房一所的重赏;反之,则是“蠢了”、“甚俗”、“只要好,若不如意,朕不依!”其奖罚分明的态度、率直的性情扑面而来,给正史中人物的空洞形象平添了许多生动表情。通过档案记载可得出结论,雍正帝对活计有自己独到的审美见解,是一个有相当水准的鉴赏家和设计师。如雍正九年六月初七日曾谕海望:“尔等照朕指示做一花篮,做紫檀边嵌雕象牙,中心花要透地,将花篮内提梁分为四瓣,做帽架。花篮内安铜烧珐琅胆,取出当器用,上安珐琅盖,盖上嵌眼插鲜花,又像盘子,盛得佛手、香橼,薰冠用。”。
  第四,本书的前言是一篇导读性颇强的学术文章:由朱家溍先生撰写的前言以平实的语言论述了造办处的的设置、规模、职能及沿革;管理大臣上至亲王,下到办事者的升擢调用;详细统计出画作、玉作、珐琅作、油漆作、刻字作、牙作、砚作、裱作、镶嵌作、木作、玻璃厂等处云集的各行各业的名手共计160余人,指出他们的姓名在其他史籍中从未记载过,可填补清代工艺美术史的空白。与此同时,该文强调了雍正朝在物件制作中的成就:珐琅彩——自炼烧成了9种西洋色料中所没有的珐琅料;漆器——黑漆描金,即仿洋漆是此时重点制作的品种;木器——造型多种多样,如叠落式香几、如意式炕桌、转板桌、折叠桌等等。文中还谈及,传世的清代各种工艺美术品中有许多无款的精品,过去多被冠以乾隆朝所制,实际上雍正、乾隆两朝均制作过,有的甚至仅为雍正年造,确凿的记载还历史以本来面目……先生的这篇前言,成为如何解读养心殿造办处档案的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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